“没必要告诉你们。”皮格·达莫温和地说。
“不说的话，我现在就报警。”余汩拿出手机威胁道。
“即便如此，还是不能告诉你们。”皮格·达莫不为所动，“拜托你不要报警。”
“为什么不能说？”余汩困惑地问，“明明都已经结束了……难道你还打算再策划新的计划？”
“可以的话我确实想再来一次……”皮格·达莫微笑着说，“但是很遗憾，无论是资源还是时间都已经不够了。”
“那你到底……”
“可以让一下么？我想检查一下亚当，还有这台机器的情况。”皮格·达莫看着亚当问道。
“你不会突然启动时间机器逃跑吧？”余汩说。
“没那么容易启动的，要是你们担心的话，不妨一起进去。”皮格·达莫坦然地说。
要让他进去么？
余汩用眼神询问了一下伊灵。
“进去吧。”伊灵点点头。
她和余汩走进了机器，皮格·达莫紧随其后。
机器内部的空间不算小，还放了一张床，然而进入了四个人之后还是略显拥挤。为了方便皮格·达莫检查情况，伊灵和余汩分别呆在机器内的一角。
皮格·达莫进入机器之后，把亚当从控制台前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，对于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，这过程并不轻松。
余汩犹豫了一下，走上前帮了把手。皮格·达莫道了声谢，和他一起把亚当轻轻放在了床上，拿起床上的头盔为亚当戴上。
伊灵看着那个眼熟的头盔，记忆浮现出来。
做完这一切，皮格·达莫在控制台前坐下，面对屏幕操纵起来。
伊灵和余汩都靠近了一些。
“能看懂吗？”余汩小声问。
伊灵微微摇摇头。
“果然……”皮格·达莫突然叹了一口气。
“时间机器启动过吗？”余汩问。
“我还没有检查那个。”皮格·达莫头也不回地说，“亚当的人格被破坏了。”
“嗯……”
“你们坐一会吧，我这边可能要花很长时间。”皮格·达莫快速地在屏幕上操纵，目不转睛，“他的记忆还有碎片残留着，说不定还能救回一点……”
“好吧。”余汩说。
虽然立场上是敌人，余汩也没有任何要阻止他的想法，反而暗暗盼望着亚当能够得救。
一股困意席卷而来，他打了个哈欠。
精神非常疲惫……明明在进化者的梦境里“睡”了几十天。
“要睡会么？”伊灵问，“我会负责盯着他的。”
床上确实勉强躺的下两个人。
“没事，我坐着就行。”余汩在床的边缘坐下。
“嗯。”伊灵不再多说，也找了个位置坐下。
皮格·达莫说的没错，尝试修复亚当人格的过程非常漫长。
渐渐的，余汩抵挡不住困意，靠在墙上眯上了眼睛。
看着他的样子，伊灵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，轻手轻脚地靠近过去扶他躺下。
余汩大概是太疲惫了，没有被惊醒。
随后伊灵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，一个人看着皮格·达莫操作控制台。
思绪，渐渐飘散开来。
九年前那个时候，好像也是像这样看着他的背影。
和现在不同的是，那个时候的他，看起来非常焦躁，以及……痛苦。
现在则完全看不见那样的情绪了，只有想要拯救亚当的坚决。
果然对他来说，进化者并不是什么野心，而是负担吧。
既然如此，为什么还要为之努力二十年呢？
伊灵突然有了一个猜想。
她站了起来，走近皮格·达莫。
她小声向皮格·达莫问了一句话。
“……”皮格·达莫沉默了一会，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来，“别想太多了。”
“被我说中了吧？”伊灵无视了他的辩解。
这次皮格·达莫没有再回答。
伊灵长长地呼出一口气。
“抱歉，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，感情上我没法叫你爸爸。”她低垂着双眼说，“不过……我……承认你有那个资格……哪怕仅仅是对亚当来说。”
“谢谢……”皮格·达莫声音低沉地说。
“今后你打算怎么办？”
“如果能救醒亚当的话，就带着他一起逃亡，不然就我一个人继续逃亡。”皮格·达莫说，“前提是你愿意放我走。”
“如果你不坦白理由我就不放你走呢？”
“那我也不会说的。”
“这样啊……”伊灵转过身，走回床边坐下，“那你们逃吧，我不会拦你们的。不过得先等这个人醒了，我一个人没法做决定。”
“他是你的朋友吧？”
“嗯。”她点点头，“你们的计划之所以失败，有他很大的功劳哦。”
“你喜欢他么？”
“啊？”
伊灵意识到自己没控制住音量，猛地捂住嘴，过了许久才小声说：“你为什么会怎么想……”
“你一直都表现得很重视他啊，而且，为什么我给你的项链会在他那里？”皮格·达莫带着父亲逗弄女儿的笑意说。
“那是因为……”伊灵说，“我以为那只是个普通的项链，又刚好想不到该送什么给他做谢礼……”
“他本来是和这件事无关的人吧。”皮格·达莫换了一个角度说，“如果他不是那种非常爱管闲事的人，就说明他也对你……”
“他就是那种非常爱管闲事的人。”伊灵斩钉截铁地说。
“这样啊……”
“唔……”
余汩轻哼着睁开了眼睛。
“啊，抱歉把你吵醒了。”伊灵说。
“没事，我才应该道歉，还是不小心睡着了。”余汩揉了揉眼睛附近的穴位。
“睡会也没关系的……”
“成功了。”皮格·达莫停止了操作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，急匆匆地朝床这边走过来。
余汩和伊灵自觉地向边上让开。
……
“爸爸……”
亚当还没有睁开眼睛，就说出了这句话。
“我在这呢。”皮格·达莫坐到他身边，扶起亚当摘下他的头盔。
“爸爸……”亚当重复了一遍这个词，靠在皮格·达莫的怀里。完全变得和小孩子一样了。
“我在的。”皮格·达莫不厌其烦地回应。
“爸爸我做到了……”亚当似乎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，“进化者……”
“嗯，辛苦你了。”皮格·达莫温和地说，“谢谢你，亚当。”
“嘿嘿……”亚当满足地笑了笑，但很快又变得失落起来，“但是，进化者又自己关掉了……”
“没关系，已经足够了。”
“是吗？”亚当又开心起来，“我成功了吗？”
“嗯，你成功了。”
“我完成爸爸的愿望了吧。”亚当有些不安心地问。
“完成了。”皮格·达莫轻轻摸了摸他的头。
“那么……爸爸终于可以……休息了……”
“是啊，所以你也要好好休息。”
“嗯……我听爸爸的……”
亚当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。
确认亚当睡着之后，皮格·达莫才低声说：“时间机器我刚才抽空检查了，确实启动过，就在昨天。但是在运行过程中被强制弹了回来，并没有成功前往过去。”
“为什么会被弹回来？”余汩问。
“抱歉，我也不清楚。”皮格·达莫摇摇头，“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。”
这肯定是wino努力的结果吧。
阻止了亚当改变过去，成功拯救了伊妙。
真想……亲口对她说声祝贺……
余汩压下心中涌起的感伤。还有事情得向皮格·达莫确认。
“这台机器还能再次启动么？”
“至少现在不行。”皮格·达莫回答，“虽然亚当的穿越失败了，但是也对机器造成了不小的损耗，想再次启动必须进行修复。”
“修复机器麻不麻烦？”
“以现在的条件几乎不可能。”他摇摇头，“就算是之前有HDP做后盾的时候，我们也用了整整十年才把它修复回可以使用的程度。”
余汩想了想，可信度还是很高的。
要是这东西随随便便就可以使用，他们也不用那么大费周章迫使伊灵唤醒或者交出进化者了。
应该会有更轻松的完成计划的方法，比如回到过去，带走还没有被伊妙家收养的她。
“怎么，你想要使用它么？”皮格·达莫问余汩。
“只是想要确保你用不了它。”余汩说，“虽然保险起见还是破坏掉比较好……算了。”
直觉告诉他，不能破坏这台机器，至少在弄清楚皮格·达莫隐瞒的事情之前不行。
“这间工厂再过不久就会被拆掉吧。”皮格·达莫说，“之前一直是梁老师掌握着它的所有权，现在他被抓起来了……”
“梁老师？是你们的协助者么？”余汩说，“也就是说即使放着不管，这台机器不久之后也会被曝光？”
“嗯，最后大概会落到政府手里。”皮格·达莫说，“只能希望他们不要把它折腾坏了。”
“你还有空担心这个啊？”
“确实还有更值得我担心的事。”皮格·达莫笑了笑，“先声明，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告诉你们关于进化者计划的真相，以此为前提，愿意放我走吗？”
“真是有骨气的交涉。”余汩叹了口气，“不过连伊灵都没意见，我也就只能没意见了。”
“那就万分感谢了。”
伊灵吃惊地问：“你怎么知道我没意见……难道刚才我们的对话你听到了？”
“我睡得也没那么死啦……”余汩说，“不过就听到了那一句。”
怎么可能刚好就听到一句……
“还有什么想问他的么？”余汩对伊灵说。
“已经没有了。”伊灵的视线偏向了一边。
“那我们走吧？”余汩说着朝向了皮格·达莫，“你怎么打算的？”
“我等亚当醒了再走。”皮格·达莫说，“只是把他抱到床上还好，要是背着他逃亡的话，我应该会在被逮捕之前就累死。”
“说的也是。”余汩笑了一下，转身问伊灵，“那我们先走？”
“好的。”伊灵说。
余汩先走出了机器的门。伊灵出去后站在门前犹豫了一下，思考要不要帮他们把门关上。
“伊灵。”皮格·达莫突然叫了她一声。
“嗯？”
“你所做出的选择是正确的。”皮格·达莫微笑着对她说，“无论未来变成什么样，都要守护好你现在拥有的这一切。”
“不需要你教我。”伊灵对他挥了挥手，最后还是决定不把门关上，直接朝着出口走去了。
谢谢你。
刚刚低下头皮格·达莫的像被电了一下。
他重新抬起头看向门那边。
她已经不在了。
“是你吗……”
……
“对不起。”伊灵突然认真地说。
“为什么道歉啊……”
伊灵和余汩此时已经离开了工厂，并肩走在清晨的大街上。
“昨天聚会的时候不是刚刚和你说过，我想要找到皮格·达莫把一切问清楚。”伊灵说，“那时候我还说你帮不上忙，虽然也不是因为小看你……”
“哦，我都忘了这事了……”余汩笑了笑，“没事，谁也想不到我们第二天就碰上他了。”
“对你来说过了很久吧？”她带着歉意问。
“也就几个月吧……”余汩说，“说起来你和皮格·达莫交流得怎么样？”
“你不是一直在旁边听着么？”
“都说了只听到那一句，而且我问的是你对这次交流的感受。”余汩解释道，“就这样放过他真的好么？你不想知道他的真正的目的吗？”
“我还是想知道的，不过，现在这样其实也足够了。”伊灵说。
“嗯，你自己觉得没问题就行。”余汩点了点头。
伊灵稍稍沉默了一会，又开口问。
“那个……项链你还想留着么？”
“你想拿回去？”
“倒不是我想要……皮格·达莫说时间机器短时间内没法修复。”伊灵说，“但说不准未来会怎么样，留着它可能还会给你带来麻烦。”
“你说得对，但我还是想留着它，可以吗？”余汩说，“要是再有人改变过去的话，我会负责想办法让历史重回正规的。”
“可以是可以，送给你的东西我不会反悔。”伊灵说，“难道说你还挺喜欢像这种类似平行世界旅行的体验？”
“怎么可能，最好是不要再来一次了。”余汩叹了口气。
“那你为什么想留着这条项链？”伊灵不解地问。
“这个嘛……”
是为了能够“记住”。
因为答应过wino不会忘记她。
不过余汩并不太想把这个理由说给别人听，哪怕是伊灵。
“保密。”他决定如此回答。
“诶……”
“说起来我好像还没吃早饭啊。”余汩看见前面不远有一家早餐店，“我去买点吃的。”
“那我就先自己回去了。”伊灵说，“小妙还在家里等我。”
“好的。”余汩点头说，“那再见……再见之前让我问个问题可以么？”
“可以啊。”伊灵停下来脚步等他发问。
“对于遇见伊妙这件事，你觉得后悔吗？”
伊灵回眸一笑。
“哪有人会为了一生中最幸运的事情后悔啊。”
……
和伊灵分别后，余汩走进早餐店买了两个包子。
吃着热气腾腾的肉包，心中浮现起一种难以言表的真实感。
在那个世界发生的一切，被扭曲的历史，已被悉数抹去。
就像是做了一场长梦，现在终于醒来了。
但是，不能把那些当作是梦。
她的人生，是确确实实发生过的事情。
就算……只存在于我一个人的记忆中。
失乐园只是因为一瞬间的差错，不幸有时会毫无缘由地降临。
复乐园却是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，需要经历诸多苦难。
这样的“不公平”，或许就是被称作“命运”的事态之一。
神话里常写，神会对信徒降下试炼，若是能坚持信仰将其完成，便会得到神的宠爱。
可是，没有坚持过试炼的人，得不到任何补偿，而神也不会为无缘无故给予他们灾难这件事道歉。
神话会记录下来的，也只有信仰神而得到恩赐者的故事。
信仰着神却没能得到救赎的人，毫无教育意义，因此不会被任何典籍所记载。
会记住他们的人，只有见证了其苦难一生的，寥寥几个“同类”。
将他们被世界所遗忘的人生，当作珍宝铭记于心。
总有一天，“同类”也会带着这些记忆走向坟墓吧。
抑或是在那之前，对造就了他们苦难的罪魁祸首发起可悲的复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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